【太中】空气力学少年与幽灵之诗 50
Summary：
太宰治最近觉得很烦，屋子里闹鬼了，自杀还总不成功，好倒霉
鬼嘲笑他：想点儿好的，说不定你本来应该不但没死成，还半身不遂了呢？
*现代pa人鬼情未了
*又名家有艳鬼（x）
*前文见合集
至此，横滨最高处的天台上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中原中也时常会感到荒诞。
世界上存在无数个平行时空，为什么偏偏他们走上了一条偏僻又崎岖的路。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质问的，有些东西摆得太清楚只会有害无益。
不管果戈里和费奥多尔说什么，他都很清楚，自己既不是神，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神应当裁决罪恶，救世主应当消灭恶兽，而他其实哪个都没有做到。
他听见太宰低声对自己说，那两个人没有真的死去，等到世界被重启，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模样。
是的，的确如此，毕竟费奥多尔那家伙不会任由自己真的陷入无解的死局。
但是幽灵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得因此得到太多安慰，他只是低着头，帽檐遮挡住昏暗的月光，也遮挡住了他脸上的神色。
沉默了半晌之后，幽灵才低声开了口。
“混蛋太宰，”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似乎只是在单纯地陈述着什么，“别太自以为是了。”
他说，我知道，你就是个人渣，除了那该死的阴险头脑和旺盛到恶心的生命力，你根本没一点过人之处。瞧不起人，傲慢，阴暗，虚伪，自私，懦弱，幼稚，逃避现实，推卸责任，满嘴谎话，所有人类身上的劣根性你一个都不少，全世界想死的人那么多，你根本没比那些因为屁大点事就割腕自杀的国中小鬼高贵到哪去。
太宰这个人，有人恐惧，有人憧憬，有人崇拜，有人唾弃，甚至有不知死活的人对其垂涎三尺，曾经作为黑手党首领时有无数种高高在上的修饰词被用在这个人身上，而中原中也只觉得这些人都是他妈的傻逼。
他又说，你觉得人活下去需要理由，需要意义，觉得世界没意思不合心意就不如去死，我告诉你你就是他妈的放屁，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混蛋应该一出生就被扔进擂钵街最穷困潦倒的街区，跟那里的野狗抢一块发霉的面包，喝发酸发苦的脏水，看着熟人的尸体横死街头，然后滚出来吃上一顿新鲜热乎的饭菜，再开始对着世界指指点点发表高见。
太宰治有些勉强地笑了一声，一只手仍然盖在幽灵的眼睛上，轻声问：“那样就不会变成人渣了吗？”
“那样你会变成一个屁话少得多的人渣。”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说道。
然而他接着又说：“但是那又能怎么样？难道有人指望你变成一个大好人吗？织田和坂口难道是因为你人好心善才跟你混在一起的吗？有谁规定过人渣就不能养猫了吗？”
“这不是正好吗。人会因为高尚而被喜欢，但不会因为高尚而被爱，恰好你他妈既不高尚又不需要谁喜欢。”
至于爱是什么，中原中也其实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人类总是不停地歌颂这种东西，那就说明这一定是极为罕见、令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存在。
很多人说，要得到爱，首先需要足够美好，有高洁的品格，迷人的外表，即使不是完美无缺，至少也要卓尔不凡。
他觉得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镜之国的爱丽丝俊美、成熟、温柔、可靠，而当面对那人时，他却在想着如果那家伙也能得到另一种命运，是否也会像这样幸福地活下去。
甚至于，甚至于，放眼所有平行世界的太宰治，难道这些家伙里面最优秀的一个就能叫完美了吗？论才情费奥多尔绝不亚于他，论品行侦探社的国木田超出他百倍，论心性比织田差了太多，论相貌又有什么人能与魏尔伦和公关官媲美。
然而即便如此……
太宰治说，好像是呢，爱似乎就是非常愚蠢又毫无逻辑的东西。
爱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明白。
有人声称，要得到爱，一定要出类拔萃，要高贵、矜持、温柔，要比其他人更优秀，要足够夺目，这样才能赢得爱意。
但这只是蠢货们的借口。
他的记忆里有好多好多个中也，会信任他、亲近他，会躺在他的腿上或是怀里安然睡去，甚至会给他生下吵人的小崽子，而不会因为几句无心之言就怀疑猜忌他，也不会因为几个小小的恶作剧就真的对他大发雷霆，然而面对那所有美好的记忆，他却只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小狗不肯给予自己同等的爱。
在那无数的记忆里，他得到过太多厚待，有过太多的人倾心偏爱于他，他们不会对他施加暴力，不会对他大吼大叫，不会对他的要求有分毫质疑，人类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优渥待遇，对他而言都毫不新鲜。
然而即便如此……
中原中也心想：我不知道爱要怎么描述。
太宰治心想：我不知道爱要如何表达。
——但是我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像是了解爱的时刻。
——但是我知道自己人生中曾与爱离得最近的距离。
——即使明知道那个人罪大恶极，无可宽恕，但我却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即使自初遇起便极不愉快，浑身疼痛，毫无美妙可言，但我却还是觉得他好明亮。
——那些守护他的时刻，曾令我感到无比安心。
——那些注视他的时刻，曾令我感到无比满足。
——得知他从不曾轻视我时，我是如此的迷茫，又如此的幸福。
——得知他从不曾厌弃我时，我是如此的无措，又如此的幸福。
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体会到比这更像是爱的情感了——他们如此想到。
人不会因为高洁的品性而被爱选择，也不会因为满身的疮疤而被爱遗弃，爱似乎正是一种能够填满谷底和穹顶之间沟壑的奇迹。
当奇迹降临时，被选择的那个人是第一名还是最后一名，似乎都无伤大雅。
幽灵把人类的左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然后取出了一支笔，打开笔盖，划花了那只手上写满的文字。
然后他在小臂的绷带上写下新的文字：别听他的。
一边写字，中原中也一边平静地说：“你说得没错，你不是那个前代首领，你想成为什么人，就去成为什么人。”
说到底，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家伙呢，明明自己也走上了几乎别无二致的路，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卑鄙选择。
“那些家伙一定满心怨言，但是今晚过后就不会了。”他合上笔盖，轻描淡写地说着，“反正罪魁祸首今晚就要消失了。”
“中也，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管是放任你这家伙胡作非为，作为护卫失职，还是最后失控杀死了那些家伙，这都是我的责任。”
“如果中也没有了的话，我也会死的。”
“我们没遇见之前你也活到了十五岁，遇见之后你也死在了二十二岁，有没有我的存在跟你是死是活没什么关系。命是你自己的，如果真的不想活，那就继续自杀就行了。”
说完，他拉着太宰站起来，然后转过身，伸出手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一次太宰治没有阻止他，而只是站在原地，哀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影，像是随时都会落下眼泪：“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那双灰白的眼眸里映不出人影，但却仿佛能够装下温柔的月色。
——已经够了，拜托别再这么明亮了，不要再把我本就泥泞丑陋的样子映衬得更加不堪了。
他很想这样说，但是喉咙却好像发不出声音来。
而中原中也回答他：“因为我无可救药。”
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犹豫下去，他的手开始用力，打算干脆利落地扭断手心里温热的颈项。
“砰！”
然而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炸响，断裂的却是幽灵的手臂。
一颗子弹直接击碎了他的右臂，这对人类而言显然是极为严重的伤势，但对幽灵而言只是短暂地被打散了身形而已。
但这种狙击发生在这里已经是最大的不合理，这里已经是横滨最高的建筑，那枚子弹的弹道瞄准的是太宰治的心脏，在这里谁会来狙击太宰治呢？
随着手臂快速地逐渐复原，中原中也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从远处飞近的直升机。
他看到直升机的舱门打开着，有着一头黑色长卷发的青年保持着极为标准的狙击跪姿，神色冷峻地瞄准着这边。
而在他身侧，还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是一身侦探打扮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闲散地靠在直升机的门边，高空的气流把他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
“啊，真可惜，刚才的子弹打偏了，你不是超越者级别的特工吗？嗯，算了，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顺便聊两句也可以。”
幽灵的灰白的眼瞳骤然收缩：“兰堂先生？还有侦探社的……”
“呀，好久不见，帅气的帽子君，你一脸震惊的样子所以我就解释一下，我已经说服这位特工先生背叛啦。”江户川乱步一手拿着扩音器，一只手捏着一根棒棒糖，笑眯眯地说着话，“我们是来击杀太宰的。当然，是私自行动，其他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呢。其实本来没这种打算的，但是取回记忆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你们……”
“理由很简单。”江户川乱步打断了他的疑问，脸上的神色也沉下了几分，那一向懒散的声音也显出了几分冰冷，“我要为侦探社复仇。”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向后移了一步，把身后的人放在自己的庇护范围之内：“侦探社的那些人是我杀的，如果你要复仇的话，我正准备……”
“帽子君，这种小伎俩怎么骗得过名侦探呢？”乱步又一次截断了他未说完的话语，“太宰是一切的源头，所以即使世界再一次重启，为了回避那样讨厌的结局，我们也必须把他解决掉。”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在这个侦探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隐瞒的了。
“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太宰。”乱步看向那沉默地站在幽灵身后的青年，“既然书外的物理世界是唯一的，那镜之国的爱丽丝来自于物理世界还是可能世界？”
“既然你的异能只会让你知道书外世界的记忆，那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是唯一一个织田活下去写小说的世界？”
“既然可能世界的书只是毁灭世界的排污管道，那为什么那些你不曾得到记忆的可能世界还可以存在？”
“既然可能世界的人没有使用书的资格，那为什么会有两个西格玛存在？”
面对这样的一连串提问，太宰治仍然沉默着，一言不发。
而江户川乱步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我假设一共有一万个世界存在，但其中只有我们的世界出了问题，那么最有嫌疑的变量好像就是你了。”
“那本书是接近世界本源的存在，是你的特异点污染了书，也弄坏了一整个世界，才会导致我们不得不走向必死的结局，而且你还把所有的麻烦都扔到侦探社这边，说实话和魔人纠缠不休的那段时间真是超级烦人。”
“你告诉敦和芥川的信息即使被传播出去，也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即使消息被保存得密不透风，大概也不过就是多活几年而已。”
“唯一的现实世界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曾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你，本来所有人都不必这么痛苦。”
在年轻的侦探说完这些之后，空气中只余下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而身处话题中心的人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似乎仅仅只是默认了这一早就不能算秘密的秘密。
中原中也咬着牙大声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就算杀了这家伙也没任何意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帽子君。”江户川乱步含着那枚棒棒糖，有些口齿含糊地说，“只要你先一步顶替了表面上的责任死掉，就算大家恢复记忆之后意识到真相，也会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闭口不提，社长和国木田他们的确是会接受这种强买强卖的人。”
“所以我才特意过来先一步揭穿真相，这样你就顶替不了他的责任了。虽然结果上好像没什么区别，但人类就是这种会计较过程的生物。而且只要你消失了，那么世界重启之后的太宰也就好解决多了。”一身侦探装扮的青年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翠绿的眼眸微微睁开，不带什么情感地注视着屋顶上的两个身影，“虽然之后肯定会被骂，但是我也有必须要保护的东西。那时候的惨状，只要看过一次就足够了。”
“特工先生，开枪。”
随着乱步的话音落下，兰波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狙击枪的子弹从枪口飞射而出，即使是在摇晃不稳的直升飞机上，弹道也仍然精准地指向了太宰治的头颅。
来不及再进行交涉，中原中也猛地抬手截住那枚子弹，然后反手抓住太宰的手臂就地一滚，带着他避开紧随其后的第二枚子弹，迅速地躲到了楼顶的装饰墙后。
而上空很快就再次传来那个侦探平静的命令声：“换用穿甲弹。”
中原中也恨恨地骂道：“这个疯子！”
真是见鬼了，这个破天台何德何能一晚上接待三个脑力怪物，甚至在这种和平时代动用了武装直升机和高性能狙击枪，这里可是民用设施！
他转头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宰治低吼道：“赶紧想想办法啊！”
然而太宰治只是没什么所谓地说：“没有必要吧，乱步先生也没说错什么，而且就这样死掉也挺好的，也算是殉情了。”
“你他妈……！”
几句话的功夫，那边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袭击，这次换用了穿甲弹，一枪就能在厚重的墙上击穿一个孔洞，配合那精湛的狙击技术，仅仅只是兰波一人就形成了相当恐怖的火力压制。
用力按下太宰治的脑袋躲过飞溅的墙体，中原中也冲着这人吼道：“给他妈的那个社长打电话！让他阻止上面那个疯子！！”
“没用的，乱步先生现在只是在同态复仇而已，就算我现在打电话求救，他只要率先对着兰堂先生的头开一枪就可以马上杀死中也了。”
他们用作掩体的墙轰然倒塌，中原中也立刻抓住太宰治的衣领，闪身又躲到了另一面墙后。
怒火像是洪水一般涌上心头，要不是现在没那种余裕，中原中也真想狠狠给这个混蛋脸上来一拳。
“你这混蛋，”他声音紧绷地怒吼道，“那老子他妈是为了什么才折腾了这么久的啊？！”
这不就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一样吗？
闹得兴师动众，每个人都不得安宁，这个和平的世界也已经走入末路，世界会被重启到某个时间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太宰也还是会死。
非要说的话，能够重来也已经很好了，他也并非无法接受太宰的死，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惋惜的，但他还是感到不甘心。
太宰治说：“像我这样的人，死掉才是对谁都好，而且被狙击枪爆头也不会痛苦。”
那声音像是树枝燃烧后的灰烬，没有生机也没有活力，似乎已经完全打算引颈受戮，丝毫不做挣扎。
中原中也扯着他躲开穿透墙体的子弹，恼怒地质问道：“你他妈不是还要养猫吗？！你的信用连他妈半小时都维持不了吗？！”
然而幽灵也没有想到，前一秒还没一点生机的人，在这之后却突然彻底爆发般地吼了回来。
“那就适可而止啊！！”在接连不断的枪声中，太宰治如此吼道，“我也想回去养猫啊！但中也根本就铁了心要让我死不是吗？！我明明十五岁就说过了，你完全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不是吗？！”
中原中也略显错愕地怔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太宰治如此歇斯底里大发脾气的模样。
仪态、礼节、架子……在此时此刻都已经无暇顾及了
“就算是我这种人渣也说到那种地步了啊！我说了我最喜欢中也，也说了呼吸吃饭恋爱都很重要，世界上难道有不用呼吸吃饭就能活下来的人吗？！所以没有恋爱就会死，我就是这么肤浅的败类，你不想陪我谈恋爱就少在那里自顾自地让我努力活着！简直和之前的我一样恶心！！”
他觉得，不在乎别人意愿的自己一直很恶心，不在乎自己意愿的中也很恶心，这一整个无聊的世界都很恶心。
但是最恶心的，果然还是就连这种时刻，都还在因为中也的维护而感到喜悦的自己。
明明是踩在其他所有人的血肉之上，明明是背叛了整个世界，明明因为中也的一意孤行而极为愤怒，但胸腔里这颗跳得飞快的心脏，却仍然被满溢的幸福挤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即使是隐瞒、背叛、辜负了无辜的人们，他的中也也还是选择了让他重新得到生命，还是选择了去不停地掩盖真相，还是在这样的时刻不假思索地保护这条毫无意义的性命。
这是淋遍了他人鲜血的幸福，但是他却只顾得上感到欣喜，自己正是这样无可救药的恶魔，他心知肚明。
似乎是压抑的情绪突破了临界点，中原中也正错愕得反应不过来时，就听见太宰又再次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
“都已经第七天了……上帝都创造完一整个世界了，所以……”
“所以，快点和我复合啊……自顾自地宣布我们在谈恋爱，又自顾自地把人甩了的是你自己吧！”
“快点说啊……就算至今为止都一事无成……”太宰治闭了闭眼睛，有些狼狈地抬手蹭掉眼角溢出来的湿痕，“但是我也可以无所不能的啊……”
——我只是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而已，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场奇迹呢？
——今天可是神的休息日啊，是属于奇迹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