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

“也许不会有太多人共鸣,但应该能深深触动一些人。”

【太中】被猫叼走的春天

*中也生日快乐!




  「猫叼走了一整个春天。」

  

  「救下猫的话,一定就能够实现内心深处的愿望吧。」

  

  一觉睡醒,中原中也就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这样的短信,发件人是陌生的号码,他试着打过去,对面却提示了空号。

  

  ——是太宰的恶作剧吧!

  

  他迅速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毕竟会在这样完全没有特殊意义的日期,故意弄虚作假来戏弄他的人,也就只有太宰治了,其他人哪会有这么闲来找他麻烦。

  

  不过这条短信的风格也有点奇怪,又不太像是太宰的风格,除了让他看不懂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找茬成功的地方……

  

  他心想,难道是还有后手吗?这条短信只是预告函,真正的恶作剧还在后面之类的?

  

  总而言之,他姑且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地跑进卫生间洗漱,吃了两片面包之后就拎起书包出了门。

  

  从家门走出的时候他想着,这一路一定要格外谨慎,然后到了学校之后第一时间去把太宰给揍一顿,逼问出他的阴谋,就这么决定了。

  

  今天出门比较早,正好还赶得及在上课前去揍人。

  

  他一手拎着书包快步走在路上,期间可谓是对周围平平无奇的街道百般戒备,生怕突然从路边的井盖里跳出一个太宰治。

  

  但实际上并没有那种事发生,春天的风很舒服,空气中仿佛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花草气息,呼吸进去时就仿佛血管里都要跟着一起长出鲜花一般,身体都变得十分轻盈。


  不过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春天,总觉得这个季节有种潮湿阴暗的感觉,好像还听说过春天是精神病的高发季节来着,果然还是夏天更畅快,虽然气温和蚊虫也有点让人吃不消……

  

  赭发的少年快步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突然,他头顶的帽子被一阵格外强烈的风给吹了起来,他没能及时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帽子义无反顾地随着风一起飞向了另一条路。

  

  虽然到学校也大概率会被风纪委员没收,但是这次可是连校门都还没进呢!

  

  他猛地转过身,飞快地迈开腿去追自己被吹飞的帽子。

  

  好在他的体能一向非常优秀,而且春天的风还没有大到离谱的程度,在跑出去不到一百米之后,他就顺利地凭借一个起跳,捞回了自己被风吹到树枝上的帽子。

  

  少年一边拍打着帽子上的灰尘,一边忍不住抱怨:“嘁,真倒霉,这也是太宰的诅咒吗,待会儿绝对要……”

  

  他的话音未落,耳边就听到了一道刺耳的刹车声,那声音简直像是就在耳边响起一般,伴随着尖锐的猫叫,刺得耳膜发疼。


  脑袋下意识地追随着声音转向马路的方向,他看到一只黑猫倒在马路上,而一辆汽车继续开走了,似乎还能听到司机大声说话的声音,是在骂那只挡路的猫吗?


  只剩下黑猫倒在路上,身体还有着轻微的呼吸起伏,但是已经不动了,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模样。


  少年不假思索地跑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猫,将其放到了自己的帽子里,然后捧着帽子飞快地跑向最近的宠物医院。


  ——啊……看来今天来不及去揍混蛋太宰一顿了。


  他把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伤得比较严重,需要马上做手术治疗,但仍然风险比较大,请做好心理准备。


  看样子似乎是把他当成猫的主人了,但他也没有时间去解释,只愣愣地点头:“啊,好的……”


  给猫治疗的费用不低,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只能跟宠物医院的其他工作人员说了一声后,把书包放在这里,自己又跑回家里取钱。


  魏尔伦总是给他多得不像话的零用钱,就算说了不需要也坚持不改,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中原中也带着钱回到宠物医院,缴费完成后就抱着书包呆呆地坐在走廊上等着,因为来回跑得太快了,消耗了太多体力,所以现在有点呼吸困难,累得要死。


  街道上和医院里,都十分吵闹喧嚷,春天好像真的让人们变得活跃起来了。


  在员工的提醒下,他又去了一下洗手间,把手上已经干掉的血迹洗掉,再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医生已经把猫抱出来了。

  

  所幸抢救及时,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只要注意日常照料和饮食就没关系了。

  

  黑色的猫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前腿和后腿都打了石膏,麻醉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蔫蔫地躺在小垫子上。

  

  中原中也注意到猫的右眼也包了绷带:“眼睛也受伤了吗?”

  

  “是的,稍微有一点划伤,但并不严重,上几天药注意消炎就可以了。”

  

  他从医生那里接过猫,听着医生的嘱咐,买了一堆药和猫咪用品,等到医生离开后,他独自抱着猫拎着东西站在宠物医院的走廊,一时间有些茫然。

  

  虽然是野猫,但是就这么放出去的话肯定会很容易死掉的吧……而且也没办法找食物吃。

  

  看起来……他好像只能把这只猫带回家去了。

  

  没有办法,他又在这家医院买了推荐的猫粮和猫砂,艰难地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东西回了家。

  

  因为手不够用了,那顶沾了血和灰尘的帽子也不得不被他扔进了医院的垃圾桶,他被没收的帽子多到数不过来,这一顶却连学校的门都没能走进。

  

  一直到把猫放到家里的沙发上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说揍太宰一顿了,自己现在根本都已经迟到很久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带了一只野猫回来。

  

  说到底,他可是狗派的啊!

  

  怎么办,现在赶去学校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虚弱地趴在沙发上喵喵叫的黑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沾了不少血迹和灰尘的制服,在沉默了三秒钟之后决定今天还是请假吧。

  

  打电话向老师请了一个病假,中原中也演技拙劣地咳嗽了几声,用仿佛命不久矣般的声音表示自己在马路、啊不,发烧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要请个病假。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看了眼猫,脑子里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早上收到的短信。

  

  ——救下猫,就能实现心愿?

  

  但他又没什么要许愿的事情,非要说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审问一下到底是不是太宰发的那条短信。

  

  说起这个……

  

  这只瘦巴巴的野猫看起来有点像以前的太宰,尤其是这副病恹恹的,身上到处裹着纱布和石膏的模样,就连那只被包住的眼睛都格外神似。

  

  他从拎回来的袋子里翻找出一个小罐头,拆开后试探着喂到黑猫嘴边,脖子上套着伊丽莎白圈的猫谨慎地闻了闻,又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两口,逐渐地狼吞虎咽起来。

  

  中原中也心想,这难道就是太宰治的恶作剧吗?那家伙已经到了能研究出人变猫戏法的程度?然后故意在他上学路上自杀以达到让他迟到的目的?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但鉴于那是太宰治,所以他还是谨慎地拿起手机,给太宰发去了一个竖中指的表情包。

  

  虽然现在已经是学校的上课时间了,但不出三秒钟,对面就回了一个小矮人跳舞的图片过来。

  

  好,猫果然只是猫而已,不是青花鱼,还好还好,太宰还没有魔幻到那种程度。

  

  他看了一眼埋头吃东西的猫,自言自语道:“干脆就叫你青花鱼吧,反正都一脸衰样。”

  

  话是这么说,但养一只看着像太宰治,名字也像太宰治的猫未免听上去太奇怪了,所以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这么草率的名字。

  

  ——猫叼走了春天吗……

  

  虽然不知道这句神神叨叨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这么巧撞上了也算有缘,他决定就给猫起名叫哈鲁。

  

  不过说起来,当初他和太宰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在春天来着,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小学?好像是吧。


  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没那么清晰了,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樱花开得非常非常美丽,就好像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平时闻不到的浅淡香气。

  

  那时候也差不多像现在这样,他在上学的路上贪玩跑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一个阴森森的小鬼直挺挺地站在火车轨道中间,只露出一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脚边的野花,明明提醒火车即将驶过的警铃都在响了,那家伙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所以他就冲上去把人从轨道上拖走了,然后就开始骂太宰是不是笨蛋,老师说过不可以在铁轨上玩耍的吧,结果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小鬼也开始跳脚责怪他多管闲事,两个人就那么吵了起来,最后还滚成一团打起来了。


  结果太宰是刚转进他们学校的学生,他们在学校里又一次撞上,从那以后两人就一直都在同一个学校,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太宰中途转到了别的学校,但他后面也转来了这个学校就是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跟太宰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啊,真是他妈的孽缘。


  说起来太宰跑到新的高中之后看起来倒是比以前稍微像人了一点,但也不多就是了,该死还是一如既往的该死!他早晚把那家伙打到坐轮椅!

  

  每天层出不穷的找茬,还有总是偷他的便当,想想就来气,他转学过来之前太宰难道是喝露水的吗?!偏偏他一过来就开始偷他便当,找茬的意图简直都挂在脸上,真想把那颗青花鱼脑袋按进臭水沟里!

  

  ——啊,说起便当……

  

  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便当盒,心想至少今天不用警惕被那家伙偷便当了,活该,就让那混蛋饿死在学校吧!


  家里没有猫砂盆也没有猫窝,他一个人也没法一次带这么多东西搬回家,所以哈鲁就先睡在沙发上,猫砂盆就先用一个小塑料盆代替一下。


  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洗掉,研究一下带回来的药要怎么喂,再去临时抱佛脚查一下养猫的注意事项,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了,刚好午饭就吃今天的便当。


  和猫的一天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了,毕竟刚被车撞了,所以他一直有注意哈鲁的状态,好在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虽然没什么精神,但也没有出现恶化的趋势。


  中原中也没有养猫的经验,哈鲁看起来也不是那种特别亲人的猫,但是一人一猫顺利地达成了融洽的相处模式,他小心地伸出手去摸摸背上的毛时,哈鲁看起来也没有抗拒的意思,只是偶尔被撸到不喜欢的地方会哼哼几声表示不满。


  他无语地说:“你这家伙连这种半死不活的性格也像那混蛋一样啊……”


  不过猫的话好像很多都是对人爱答不理的脾气,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太宰的脾气像猫才对,所以他还是喜欢狗更多一些。狗的心情总是很直白,而猫就要神秘得多,让人捉摸不透。


  大概是因为昨晚没怎么睡好,刚才又来回折腾耗费了很多体力,他也稍微有点提不起精神,干脆缩在沙发另一边小憩一下,和猫一起稍微睡一个午觉。


  稍微眯一会儿就起来,他是这么打算的,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把他吵醒的则是玄关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有不长眼的小偷进来了,他揉着眼睛坐起身,还没等有所动作,就听见一道比小偷还要让人恼火得多的声音传过来:“中原中也君~听说你装病逃课,所以我来探病了哦!”


  “太宰!你这混蛋又撬我的锁!”中原中也瞬间彻底清醒了,他猛地跳起来,“而且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


  黑发的少年换上拖鞋,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足以气得人血压飙升:“是哦,我逃课了嘛。”


  “所以,中也突然逃学的原因是……”太宰的话说到这就停止了,大概是因为已经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的黑猫和堆在一旁的宠物用品,显然答案就比较明显了,“呜哇,狗居然在养猫,太可怕了。”

  

  “谁是狗啊?!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这家伙被车撞了就带回来了,倒是你这混蛋来得正好,这个是你搞的恶作剧短信吧!”

  

  太宰治眨眨眼睛,低头看向被中原中也举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快速地读完了上面的字:“虽然我很想点头承认然后欣赏中也暴跳如雷的丑态,但很遗憾,不是我发的。我只会给中也发让人睡不着觉的诅咒短信啦。”

  

  ——居然不是太宰?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条不知所谓的短信就决定要养这只猫了吧?”太宰治瞥了一眼沙发上的黑猫,对着面前身形娇小的少年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也太蠢了,狗不适合养猫啦,快把它放生吧。”

  

  “我养什么跟你没关系吧!不想挨揍就给我闭嘴。”

  

  没好气地说着,中原中也拆了一根猫肠,掰下一截,把药片藏进里面,然后喂到哈鲁嘴边。

  

  好消息是黑猫很给面子地吃了,坏消息是它精准地把药片吐出来了。

  

  太宰治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中原中也焦头烂额地骗猫吃药:“说起来我中午没有吃饱,都是中也的错,请我吃晚饭。”

  

  “哈?别做梦了,快给我滚回你自己家。”

  

  “为什么?以前我也经常在中也家吃饭不是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

  

  因为是孽缘般的青梅竹马,加上小时候的他还比较蠢,虽然每天碰面就吵架,但还是在太宰的虚假发言中忍不住担心这条瘦巴巴的青花鱼会不吃饭饿死,所以时不时就会把他领回家里蹭饭。

  

  为此魏尔伦还嘱咐过他,不可以养成在外面乱捡东西的习惯,外面很多东西都不卫生。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简直像个傻子,太宰这种人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饿死,谁饿死也轮不到他饿死。

  

  上了高中以后,太宰就没怎么来这边蹭饭了,他也乐得清闲。

  

  ……结果最后还是不明不白地让太宰留下蹭饭了。

  

  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内容大抵都是围绕着刚捡回来的黑猫。

  

  太宰治说,听说黑猫是死亡的象征哦,会给病人床前带来死亡,很不吉利的,还是把它扔掉比较好。

  

  中原中也说,闭嘴吧,你个天天自杀的家伙也好意思说这些。

  

  太宰治又说,猫很无情的,和狗不一样,就算主人死掉也不会伤心难过的,不适合中也这种单细胞笨蛋。

  

  中原中也说,老子才十几岁,又不是你这种自杀狂魔,怎么也轮不到一只猫来给我送终。

  

  太宰治接着说,那跟我交往吧。

  

  就仿佛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一般,中原中也夹着菜的筷子悬停在半空,一直到那片菜被太宰治抢走才勉强反应过来,然后猛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他妈又在发什么神经!非得在吃饭的时候找茬吗!”

  

  “我没有找茬啊。”太宰治镇定自若地说,“有什么问题吗?反正中也是个童贞单身汉吧。”

  

  “明明哪里都有问题吧?!”

  

  “试试而已嘛,我还没有跟男人交往过,啊,难道中也怕了?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就当我没……”

  

  认识这么多年,即使已经被太宰治的激将法坑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中原中也至今仍然没能对此免疫,不如说甚至愈发应激了。

  

  “交往就交往!”他一拍桌子打断这人的话,瞪着一脸闲适地吃着饭的混蛋,“我怎么可能怕了你!”

  

  所以,就这么极其荒谬地确立了一段极其荒谬的交往关系。

  

  应下了这个离谱的邀请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质疑:“你突然提这种事干什么?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也不知道诶。”黑发的少年往嘴里塞了一片煎肉,一边咀嚼一边口齿模糊地说话,“突然就想到了。会不会是短信显灵了?其实是中也内心很想和我交往之类的?哇,这可真不得了。”

  

  ——真想把那条只会说垃圾话的舌头扯掉!


  ……


  总而言之,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莫名其妙地开始交往了。


  在成为了这种关系之后,他们的相处……也并没有变得更和平,不如说反而比以前吵得更严重了。虽然说他们一直都看彼此不爽,但这之后更是演变为了连呼吸都是错误的程度。


  正是因此,学校里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在交往。


  也许是因为对比产生美,他终于开始愈发体会到猫的好,至少哈鲁不会像太宰一样一张嘴就让人上火,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吃错什么药了。


  跟猫一起度过的时间总是安安静静的,还有顺滑的皮毛,光是轻轻抚摸就让人感到心情愉快。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太宰治。


  远在国外的兄长发了短信问他,在新学校有交到朋友吗?他回复了“当然,这还要问吗”,但实际上心里稍微有些心虚。


  事实上他转到现在的学校还没多久,而且除了上课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拿来应付太宰了,加上最近一放学就赶回家照顾猫,虽然有跟白濑聊了聊,算是把以前的事情揭过了,但说要好的新朋友的话暂时好像还真的没有。


  说起来太宰倒是在这边混得如鱼得水,虽然因为胡作非为成了那个国木田老师的眼中钉,但朋友倒是比以前多得多了。


  ……等等这算什么,不知不觉间处境倒置了?!他居然在人际交往方面输给太宰了?!那个阴暗恶劣的自杀混蛋?!


  多么可怕的想象,中原中也打了个激灵,决定之后还是认真起来好好去交朋友吧,等哈鲁的伤彻底好起来之后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正好今天是拆石膏的日期,他坐在旁边等着大夫给猫拆石膏,今天的医院没有之前来时那么喧闹,耳边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就像是挂点滴时有节奏滴落的药水一样,十分安静,或者说这段时间除了跟太宰吵架的时候基本上都还挺清净的。


  拆完石膏,他向医生道了谢,把哈鲁抱到自己怀里,然后抱着猫准备回家。


  然而在他走出医院时,怀里一直很安静的黑猫突然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跑了出去。


  “喂!”错愕地停顿了一瞬后,中原中也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哈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拆石膏的原因,哈鲁跑得并不算很快,至少让人还能跟得上,他一路追着猫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跑进了一处有点偏僻的公园。


  那是他们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公园,这么多年过去,在不远的地方又建了新的公园,这里已经半荒废了,他也很久都没来过了。


  然而在追着猫跑进来的瞬间,他就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一大片粉白的天空突然之间占据了视野的焦点。


  眼前一棵巨大的樱花树开得极盛,那饱含生命力的枝干如同血管一般延伸向天空,樱花开得铺天盖地,连地上都落满了花瓣,就如同一层天然的花毯。


  每逢春风吹拂的时候,都会有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树上落下,像是飘落的粉雪一般。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把全世界的春天都偷偷收集起来,然后藏在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自己真的身处人间吗?看到此情此景的人,大抵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为什么这里会开着这么多的樱花——少年怔忡地想着——现在已经是四月末了,横滨的樱花大多已经凋谢,这一棵为什么会开得这么好?


  这个公园里的确种了一棵樱花树,但是他记忆中那棵树并没有这么巨大,而且早就枯死了。


  一个黑色的小脑袋从枝丫间探出来,打断了少年的回忆,他连忙冲上前去,站在树下瞪着那个站在树枝上俯视他的小混蛋:“快点下来!你还想再骨折一次吗?!”


  “喵~”


  似乎是作为回应,哈鲁轻快地叫了一声,伸出一只前爪拨弄面前的树枝,窸窸窣窣抖落了不少花瓣,全都落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上和头上。


  “喂别玩了,快给我下来!”


  黑猫对他的催促恍若未闻,轻巧地一跃,跳到了另一根枝杈上,而中原中也怕它摔下来,也连忙跟着来到这根树枝下方,随时准备接住摔下来的猫。


  好像对这个游戏玩上了瘾,哈鲁在樱花树的枝丫间跳来跳去,因为猫的重量而不停上下颤动的枝杈,就仿佛随着心脏搏动而起伏的血管一样,而猫咪则顽皮地戏弄着这颗心脏。


  身形娇小的少年在树下跟着猫跑来跑去,头顶不断地有樱花飘落,落得他满身都是花瓣,樱花清浅的香气也沾了他一身。少年的面容本就甜美,像这样的情景,远远地站在一旁观赏的话,大抵就像是春天的精灵在树下随着樱花一同起舞一般。


  就这样耍了他许久,哈鲁像是终于玩腻了似的,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下,踩着他的脑袋当做落脚点一路跳到了地面,然后又撒开腿跑向公园外。


  中原中也连忙追上去,连身上的花瓣都顾不上拍打。


  然而他刚跑出公园没几步就刹住了车,因为一个熟悉的黑发少年正站在前面不远处,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则轻松地抓着黑猫的后脖颈,看到他跑出来还放肆地嘲笑道:“呀,中也,你这副模样可真是帅气呢。”


  “太宰?你怎么在这?算了比起那个,先把哈鲁给我。”


  说着,他伸手就要接过被太宰治拎在手里的黑猫,然而对方却一缩手避开了:“反正这只猫也不乖,干脆扔掉不就好了。”


  “跟你又没关系吧,快点把它给我。”


  太宰拖长了语调:“诶,真无情啊,好歹也是在交往中,怎么叫跟我没关系。”


  “那个也是你的找茬而已吧?!”


  对于这个说法,太宰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他只是转头望向旁边的公园,看向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说起来,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呢,居然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啊,都说儿时的记忆会被美化,但果然跟中也一起的回忆怎么想都美好不起来。”


  “那是我的台词!”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着,再次伸手去接猫,但又一次被太宰治躲开了,“你这家伙,想打架吗?”


  “早就想说了,这只猫是不是长得有点像我?这是什么恶趣味的代餐吗?真让人恶寒啊。”


  他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家伙存在啊。


  “你也太自恋了吧,哈鲁眼睛划伤了所以才包上的,医生说明天就能拆绷带了。”他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最近是更年期到了吗,找茬也要有个限度!”


  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太宰治随手把手里的猫扔回了中原中也怀里,看着对方手忙脚乱接住猫的狼狈模样,什么都没有再多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看起来十分莫名其妙。


  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太宰也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最近脾气还越来越古怪,真想象不到这家伙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少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公园里那开得繁盛的樱花,觉得果然不管是多么美丽的景色,只要有太宰治出现就让人根本没法好好欣赏,一下子就从仙境跌落回了残酷的人间。


  他带着猫回了家。


  *


  第二天,太宰治没有去学校。


  虽然太宰做出什么事都不值得惊讶,但那家伙好像很少无缘无故地不来学校。


  坐在长椅上吃着今日幸存的便当,中原中也有些走神地想着,难道是又尝试什么新的自杀方法把自己搞进医院了吗?总不至于是因为昨天见面时说的几句话记恨到不想上学了吧。


  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太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又进医院了吗白痴?[幸灾乐祸]


  青花鱼:是哦,我在医院,真羡慕中也这种连脑袋里都是肌肉的人呢


  还真是进医院了啊,这次又是搞出了什么奇怪的自杀方法,是跳楼把地砸裂了还是上吊把树压垮了……


  他想着,今晚回去给哈鲁拆完绷带之后,晚饭就顺便多做一点,带到医院去嘲笑那家伙好了。


  有一只三花猫跳到他的长椅上,对着他的便当探头探脑,他随意地伸手挠了挠猫的下巴,然后冷不丁被挠了一爪子。大概是因为春天的低气压,他今天一直有点提不起精神,所以也没来得及抽回手。


  “嘶……”


  他看了看被挠了一道血印的左手手背,伤口并不深,只是破了点皮,稍微有点疼,而肇事猫也已经心虚地逃走了。


  果然猫和太宰治一样都是喜怒不定又难搞的生物。


  为什么一定要自杀呢?他一直都不理解,说实话也不想理解。虽然不觉得死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能活着当然是更好。


  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每个年龄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光是想象各种可能性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唯一不需要想象的大概就是哪怕七老八十了自己和太宰也还是无法和平相处,还是在吵架吧……


  不过太宰那家伙真的能活到那种年纪吗,生命力倒是毋庸置疑,但坚持自杀的话总有成功的机会吧,更有可能是二十几、三十几岁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自杀成功顺利入土了吧,能到四十岁都觉得太过勉强,就像樱花的花期一样短暂。


  而自己的话当然是会长命百岁,哪怕到了一百岁肯定也会是个帅气健朗的老头子。


  这么算下来的话,大概还能和那家伙吵个十几年的架?之后就清静多了,没人会来惹他上火了。


  捏着筷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少年远远地望向昨天的公园的方向,沉默着。


  说实话,从小就一直在一起长大,几乎都没想过独自落得清静的可能性,人的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


  放学后,中原中也拎着包回了家。


  “哈鲁……?”


  他一进门就习惯性喊了猫的名字,然而这两个音节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就停顿住了,因为他仿佛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像是……血的味道?但是又混杂着其他奇异的气味,像是花香,又像是消毒水。


  走进玄关,他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这边,正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太宰……?”


  那个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语调轻快地回应了他。


  “呀,中也,欢迎回来。”


  说着,太宰治缓缓地转过了身。


  中原中也看到他的手上满是血迹,而被他拎在手里的,正是他家里那只黑猫,闭着眼睛,已经一动都不动了,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黑猫的脖子上被隔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然而从伤口里流出的不只是血,还延伸出了一枝开满樱花的花枝,粉白的樱花上沾着血,看起来既美丽又诡异。


  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瞳骤然震颤。


  “你……”


  “中也想问这个对吧。”太宰治举了举手里的黑猫,脸上勾起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向着他走近了一步,“是哦,是我做的,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但没办法,因为猫偷了我的东西嘛。”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过来?”太宰治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些困扰似的,“我是中也的男朋友吧?而且还是青梅竹马,难道猫比我更重要吗?”


  头脑变得一片混乱,几乎没办法处理眼前这些过载的信息。


  “男朋友什么的……”根本就一天都没有当真过……


  “骗人。”太宰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继续不紧不慢地向他逼近,“明明是中也偷偷喜欢我,猫的咒语才会实现的。”


  高挑的黑发少年随意地从猫的脖子上扯下了那根树枝,然后把布娃娃般的猫随手甩到一旁,继续向着这边走来,那张姣好的面容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却让人下意识地感到可怕。


  “虽然这样也很有趣,但是不行哦,我果然还是最讨厌这样的中也。”


  窗外的天空仍然晴朗,外面的春天依然湿润而富有生机,但是唯有二人站立的这间屋子里,却如同地狱一般阴冷。


  他想要转身逃离,但是身后的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在他伸手扭开门把手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被太宰揽住了腰身,两个人状似亲昵地贴在了一起。


  那双鸢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看起来亮晶晶的:“说起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中原中也并不记得。


  “是中也的生日哦。但是我才不会祝中也生日快乐呢。”


  ——生日?


  下一秒,太宰治握着那根树枝,把那尖锐的末端重重地从后面刺入了他的心脏。


  那人笑盈盈地低下头,在他的嘴上飞快地啄吻了一下,然后伸出手,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他被推得向后倒去,如果摔倒了,那根扎在身后的树枝就会彻底把他刺穿。


  在彻底摔落在地的前一个瞬间,他看到眼前的天空开满了粉白的樱花,遮蔽了整个视线,白到有些刺眼的程度。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太宰之前吗?


  完全没想过啊……


  ……


  中原中也猛地睁开眼睛,随后又被窗外落进来的阳光刺得再次合上眼睛。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大脑似乎还没有从那荒诞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头顶的天花板看起来不像是家里的样子。


  他费力地偏了偏头,看到了旁边的点滴架,看到自己的点滴已经输完,连着左手背的输液管里有一小截回血,还看到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家伙。


  哦,他好像是躺在病房里。


  迟钝的大脑花了大约十秒钟来整理记忆。


  早上起来的时候收到了太宰的短信,叫他便当分量准备少一点不然吃得好撑,然后他气急败坏地出门准备去揍这家伙一顿。


  然后……然后帽子被风吹走了,去追帽子的时候又看到有一只黑色的猫在过马路,有一辆车从旁边开过来,那只蠢猫吓得转身就往回跑,但是偏偏以那辆车的速度,往回跑的话一定会被撞到。


  ……他好像下意识地冲过去把猫捞走了,然后记忆也差不多就到这里结束了,只听见了刹车声和猫叫声。


  ……啊,出车祸的原来不是梦里的猫,是现实中的自己啊。感觉有点没面子。


  魏尔伦的确说过让他不要总在外面捡东西来着,这下耳朵边上又有得烦了。


  脸上戴着呼吸机有点憋闷,而且回血的左手稍微有点疼,虽然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混蛋太宰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但总之还是先费力地抬起手,冒着针头窜位的风险给了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一个脑瓜崩。


  “别睡了,白痴。”他努力地用干涩的嗓子说道,“给我叫护士。”


  什么人啊这是,看护病人自己趴在旁边睡觉,针头都回血了还睡得像死猪一样,这人不会是来给他拔管送终的吧,幸好他醒得早。


  突然被他弹醒,太宰有点迟缓地抬起头,那张向来白净清秀的脸看起来居然有点憔悴,头发也比平时更乱一点,眼眶下挂着黑眼圈,表情还有点茫然。


  “……中也?”


  中原中也抬了抬自己回血的那只手,示意他赶紧叫医生。


  结果太宰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手按了下旁边的呼叫铃,同时气势汹汹地就开始对着他疯狂输出,就好像他欠了八百万一样。


  “中也是白痴吗?!太不可思议了,居然有人蠢到跑到马路上去抓猫,不会是做梦意淫自己有超能力然后就信以为真了吧?我还以为蛞蝓精终于要就这么驾鹤西去了呢,都已经在考虑庆祝派对要怎么举办了,结果中也居然醒了,啊真是太不幸了,简直像是濒临自杀成功结果却被抢救回来了一样痛苦,宝贵的医疗资源都浪费在一个帽子架上了,中也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死掉吗!蛞蝓不是撒点盐就会死吗,被车碾了更应该死透了才对吧!”


  太宰治从睁眼一直骂到医生进来,这边医生在检查情况,那边他还在骂,中原中也气得要命,但是身体和喉咙的状况都不允许他回嘴或者跳起来打人,只能被动地听着太宰治的魔音灌耳。


  一直到太宰治的手机响了,出去接电话时,他的耳朵和大脑才终于得到了宝贵的休息。


  旁边的护士见他一副气到快要翻白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他说:“你们的相处方式真有意思,我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恋人。”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用力地摇头,表示他们不是那种可怕的关系。


  然而护士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以为他还在生气,就继续笑着跟他说:“你已经昏迷第三天了,这几天一直是太宰先生在陪护,我们每天从病房外路过都能听见他在骂你。”


  中原中也:“……”他妈的,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梦里的太宰治总是一副更年期发作的狗样子了,连着被骂三天换谁谁不做噩梦。


  不过他居然昏迷了三天吗?有这么久吗?


  “他之前还带了美工刀来医院,说是以防万一,不能接受你比他先一步自杀成功的屈辱,所以告诉我们如果你快要死了,一定要尽力拖住你最后一口气让他先自杀。到今天为止他已经被我们医院没收了三把刀了。”


  “……”好想揍死那混蛋。


  护士告诉他,被他救的那只黑猫好像每天都会到医院外面徘徊,每次太宰治看到都会把猫赶走,但是猫下次还是会继续过来,肯定是也在担心他吧。


  护士还说,一开始他们听到太宰治在病房里对着昏迷的病人骂个不停,还以为太宰治跟他有仇还是怎样,是来闹事的,担心会对病人不利所以好几次都差点请保安来把人赶走,但是每次在他们想要处理前对方都会自发地闭嘴安静下来,而且除了总是对着失去意识的病人吵架之外对方也没做出什么其他举动,反而还代缴了医药费,在陪护时也没出过任何差错,所以最后他们也就默认了。


  “太宰先生真的很担心你。”护士一边帮他换上新的吊瓶,一边说着,“虽然你的伤不算特别严重,但头部受到撞击还是比较复杂的,我们告知过了,就这样一直醒不过来或者情况突然恶化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其实只是小概率的事情,但大概是主治医师说得严重了一点,他这两天都不怎么休息,应该也累坏了,出院之后多约会几次补偿他一下吧。”


  中原中也:“……”我们根本就不是情侣啊。


  “事实上,跟你同期入院的还有一个病人也是出了车祸,但是她的伤情要更加严重,最终不治身亡了。”说起这个,护士小姐的声音变轻了几分,她望着病房外晴朗的天空,“她的爱人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束花,应该是在前去约会的路上出的事故吧。那位先生得到死亡通知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太宰先生也刚好等在走廊上。”


  医院就是这样的场所,不分春夏秋冬,不停地见证着一个又一个死亡和一次又一次的分离。


  “他们一定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吧,那位先生当时的样子,就好像是整个春天在自己的眼前被摔碎了一样。”


  “所以趁还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多跟喜欢的人约会几次才行。”护士小姐莞尔一笑,“对太宰先生而言,你一定也是他的整个春天吧,所以每次在医院外面看到那只猫的时候才那么气闷的样子,你差一点就被猫叼走了呢。”


  闻言,他一下子愣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是脸上的热度却莫名地有些提升。


  检查过后,医生的结论是没什么大碍,再过个一段时间就能正常出院了,虽然出院后也要拄拐一段时间,但年轻人恢复得快,不用太担心。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中原中也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盯着天花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咳,当然是只有尴尬,还能有什么。


  而且他好像意识到为什么会是太宰治来陪护了,大概是因为他为了方便随时跟那家伙吵架,在手机通讯录里给那家伙的备注前面添了个A……


  难怪护士会以为他们是情侣……停停停快把这个设定从脑子里删除。


  过了一会儿,太宰治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盒,看见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叹息着露出一副怜悯傻子的表情:“唉,本来就已经很笨了,被车撞了之后更是连仅剩的一点点智商都没有了。今天是4月29日,你在以前学校的好·朋·友·们给你订了蛋糕。本来是送到你家里的,我叫芥川君去跑腿拎过来了。”


  ——哦,对哦,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着,等下旗会那帮家伙给出车祸住院的人送蛋糕??


  “我能吃吗?”他问了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


  “当然不能了。”太宰治回答得理所当然,“本来也不是为了给中也吃才拿来的,我觉得都三天了说不定小矮子今天就能撒手人寰了,作为庆祝才拿来的。不过既然不幸中也醒了,那你就看着我吃好了。”


  他刚刚降下去的血压好像又高起来了。


  “除了我之外别人都还不知道你出了车祸哦,不过你今天如果再不醒的话就算是我也瞒不住了。”太宰治一边拆蛋糕盒子一边碎碎念,“真是的,模仿中也的语气给人回消息真是太糟糕了,简直感觉脑袋都被污染了。手机上好像传来了不少生日祝福的消息,既然醒了就自己去回。”


  虽然仍然很想暴起杀人,但这条混蛋青花鱼还是干了点好事的。


  他可不想一醒来就看到一群人像是哀悼尸体一样围成一圈,不过就是个车祸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魏尔伦才是最难搞的,那家伙如果从法国飞回来的话……加上太宰治简直就是双倍的精神污染。


  火大归火大,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几眼正在切蛋糕的黑发少年——看起来真的有点憔悴又疲惫的样子,比这家伙自己住院的时候还难看一点。


  好歹姑且算承了太宰的人情,要道个谢什么的吗?算了算了想想就头皮发麻,还是等之后找机会还这家伙人情吧。


  大不了出院之后便当多准备几次蟹肉……说起来那天的便当在被车撞的时候洒掉了,这家伙被叫来医院忙前忙后大概也没捞到午饭吃吧。


  啧,活该,谁让这混蛋之前偷了自己那么多次便当!


  端着碟子吃了一口蛋糕,咽下去之后太宰治又眨了眨眼睛,好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象征性地把那块缺了一角的蛋糕往他面前递了递:“要许愿吗?”


  “闭嘴吃你的吧混蛋!”


  太宰治哼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吃着他的生日蛋糕,而他就靠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时不时往旁边瞟一眼。


  话说之前的梦不会是传说中的走马灯之类的吧,以前也听说过人在快要死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真的是这类东西的话,那他岂不是快要死了然后被太宰治生生骂醒了?这也太屈辱了,比一头睡死还要屈辱!


  “说起来,现在还有樱花在开吗?”


  “怎么可能。”太宰治无情地回答,“都快要五月了,横滨一瓣樱花都不剩了,问这种话可真不会看气氛呢,老师没教过你别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强人所难吗?”


  ——别让花在不该开放的时间盛开,也别在不该死掉的时间擅自死掉啊,真是烦死人了。


  小学那时在铁路边,他望着脚边的野花,觉得似乎伸出手就能抓到虚无缥缈的春天。


  但是并不是那样的,是他自己被春天抓到了,被一整个春天粗鲁地扯倒在铁轨之外,真是疼死了。


  那年开的樱花,美丽绚烂到让人生气的程度。


  中原中也心想,倒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生日就这么在病房里度过,还要看着太宰治吃自己的蛋糕,想想真是憋屈。


  他想着,跟太宰认识得久了,好像真的都没有想象过如果某一天只剩下其中一个人的样子,感觉已经习惯了周围有个烦人的家伙了。


  如果是他先因为什么意外死掉的话,太宰会像猫一样毫不在意吗?啊,不如说反而是这家伙会在意的样子才更让人想象不出来。


  救下猫就能够实现心愿吗?那他的心愿是什么呢?有被实现吗?


  护士小姐的“恋人论”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再一次努力把这个可怕的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然后决定了,如果那只猫还在医院附近的话就把它带回去养吧,他一直想养宠物的心愿就这么完美地实现了,虽然是猫不是狗,但总体上有毛的都差不多嘛!


  春天真的是很适合出门的季节,不过等到他出院,春天也已经结束了吧。护士小姐虽然那样打趣,但是比起他来,怎么看都是太宰跟潮湿阴暗的春天更吻合。


  安静的病房里弥漫着微妙的气氛。少年们各自看着不同的地方,默契地绝不对上视线,然而这样的举动却又让气氛变得更加粘稠。


  似乎谁都不想被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同时也不得不错过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都已经不知道一起度过多少个春天了。


  那么下一个,下下个,之后的不知道多少个春天,虽然很不情愿,但肯定还是会一起度过的吧。


  春天这种雷打不动的存在,猫怎么可能叼得走。


  真像是笨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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