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落入光中
*感谢金主约稿
*是继承前篇的灰宰蓝中背景+beast线
*祝宰治生日快乐!
嘀、嘀、嘀……
充满节律性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
那是医疗仪器的声音,也是最早出现在意识里的声音。
青年静静地闭着眼睛,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冷静地等待意识从模糊到清醒,同时快速地评估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身上有多处骨折,还有轻度烧伤,脑震荡……总体上可以说是遍体鳞伤,不过作为近距离承受爆炸冲击的结果而言,这种伤势还算是轻了。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只不过没有死掉还是难免有些遗憾。虽然在制定计划并成为首领之后,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进行自杀尝试,但实际上想早日死去的念头不如说是更强烈了,只是还要等待计划彻底成熟而已。
太宰治睁开眼睛,被病房里的灯光刺得又闭上,反复了几次之后才逐渐适应光照,然而还没等他彻底睁开眼睛,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不客气的怒骂:“你这混蛋还有脸睁开眼睛啊?!”
——是中也,他的最高干部。
脸上还盖着氧气罩,而且喉咙干得厉害,他没办法说话,而且也没有说话的打算,任由中原中也骂几句就是了,反正他也已经很习惯了。
“那么乱来的计划真亏你想得出来,非要搞三搞四的话就不能等我回来再搞吗?!你以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港口黑手党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首领去跟敌人一换一了?!”
他的眼神移向病床边,看向那个正骂骂咧咧个没完的娇小身影,然而下一秒就立刻意识到了异样。
中原中也今天没有穿平时那身黑色的西装,而是穿了一套蓝色的西服,头顶的帽子也换成了蓝色的款式。
如果仅仅是改变了穿衣风格倒也无所谓,但是太宰治一眼就从对方的神态里看出了不对。虽然十分愤怒且略显疲惫,但是中原中也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周身的气质比之以前也有所改变,缺少了长年累月浸泡在压抑与暴戾情绪之中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旺盛且热烈的生命力。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他在记忆中窥探到的中也,不,甚至比记忆里的中也还要更加夸张。
是他从来不曾亲眼见到过的样子。
太宰治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但他没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中原中也的一举一动,看着对方一边骂着,一边关注着被呼叫铃叫来的医生检查他情况的动作,并且在检查完毕后,第一时间脱口而出问道:“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各项指标都很不错,之后只要按照常规方式修养就可以了。”
太宰治注意到中原中也听到这个结论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之前一直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对方向医生点点头,然后在医生走出病房之后转过头来,眉毛一竖继续破口大骂。
“看什么看!妈的看你这张脸就火大,那捆废物炸药包没吃饭吗?!怎么没把你炸死在那?!”
然而一边说着,中原中也一边从旁边拿来棉签,沾了水之后,十分自然地用棉签去擦拭他刚刚撤下呼吸机,还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的干部还在继续骂:“他妈的还不如把你炸死算了,谁想看你这张半死不活的脸,你不是嚷嚷着要自杀吗,干脆直接抱着炸药包去跟人同归于尽啊!”
这个中也好像比他的中也还会骂人。
然而对方放下面前之后,又一边骂着, 一边摘掉手套,伸手去盖在了他因为输液而略显冰冷的手背上方。
太宰治开始有点觉得头皮发麻了。
在骂了半天之后,大概是觉得差不多骂够了,中原中也才停下来,大概是看他一副眼神涣散半梦半醒的样子,误以为他还想再睡一下,于是就别别扭扭地给他掖了掖被子。
然后,只听见赭发的青年嘟嘟囔囔地嘀咕了一句:“这次是看在你这混蛋快咽气的份上啊,下不为例。”
还没等太宰治想明白中原中也指的是什么,就看到对方突然弯下腰来,闭上眼睛,在自己的脸颊上飞快地落下一个亲吻。
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一触即离,耳畔响起了一声“晚安”,而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疯狂运转到快要死机的程度。
他知道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来到了某个平行世界,而且大概率是后者。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这个世界都绝对、绝对很不正常。
*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太宰治大致上掌握了这个世界的情报。
他认为自己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书的力量,自己的世界本就已经像个满是bug勉强运作的程序,会出现其他的意外也是情理之中,他的灵魂来到了这具身体上,而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似乎暂时沉入了深处,应该过一阵子就会重新回到正确的样子。
这里的他也一样成为了黑手党的首领,但同时却又完全不一样。
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可谓不切实际的世界,各种方面都是,对于“太宰治”而言完美到令人难以理解的世界。
甚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分歧,才会导向这样的结果。
尽管同为太宰治,尽管他见过了许多个自己的记忆,但是他却唯独对眼前的这一种感到难以理解。
在黑手党工作的织田作和安吾且先不说,继续担任了游击队长指责的芥川君也先不提,最让他感到无法习惯的还是这个世界的中也。
这一个自己和中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头脑去思考这个问题,也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当然,作为一个意外到来的外来者,他完全可以大方地直接询问中原中也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要说原因……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动了百分百的大脑CPU,极力地伪装成这个灰色的自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说这是怎么开始的,大概就是他坐在病床上给自己头上缠绷带时,那个蓝色的中也突然打断他:“反了!你这家伙现在连绷带朝哪边都搞不对吗?还是说又是你那些无聊的小技巧?”
当时他脑袋里想着:无聊的小技巧是什么?
同时,他停下了刚缠了没几圈的手,顺从求知欲点点头:“嗯。”
“切,你这家伙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啊。”
中原中也一边抱怨着,一边走上前来,伸手拆掉了他头上的绷带,然后仔仔细细地,亲手帮他慢慢地一圈圈缠在了另一只眼睛上。
对方的手法十分娴熟,甚至能品尝出一丝温柔的意味,在缠好绷带后,还帮他在脸颊上贴了纱布,做完这些之后,又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笑了笑:“你这混蛋果然还是这个造型看着最习惯。”
那是他自醒来后不知第几次大脑死机,等到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以这个灰色的太宰治的身份行动了。
在这段短暂的错误之旅结束前,他决定要找出几个真相。
比如中也为什么要亲他,比如这里的他和中也到底是什么关系。
太宰治决定先从其他人身上入手。
他坐在首领的座椅上,拿起手机拨打了芥川龙之介的电话,过了几秒钟,对面接起了电话:“太宰先生,有何吩咐?”
“芥川君,接下来是一个临时的认知技能测试,你要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紧绷了起来:“请讲,太宰先生。”
“如果一个人突然亲了另一个人,你觉得那个人会是因为什么这样做?”
芥川龙之介沉默了足有五秒钟,然后万分惭愧地说:“对不起太宰先生,在下不知道。”
“认真思考。比如说,你见过周围认识的人做出这类举动吗?”
“在下没有注意过。”
“……”
——算了,芥川君也不是第一天当傻子了。
强行忍住几乎快要习惯性脱口的PUA言论,太宰治挂掉了电话。
算了,反正芥川君头脑不行也不是第一天了,再换一个头脑清楚一点的人好了。
五分钟之后,坂口安吾敲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太宰君,又有什么工作要推给我吗?”
太宰治双手交叉,面容深沉地坐在办公桌后:“实际上,我有一个感兴趣的问题想要和安吾探讨。”
坂口安吾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还存有某些疑虑:“什么问题?”
“如果,一个人突然亲了另一个人一下,然后还说了一声晚安,你觉得可能是……”
还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完,坂口安吾就毫不掩饰地长叹一口气,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如果不是多少还是工作时间,太宰治觉得他可能会对自己翻个白眼。
“太宰君,就在你受伤的两天前我刚跟你说过,不要再拿这些事情来给我秀了,我的工作积压了很多,你和中也君的事大家已经听得能背下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处理文件了。”
说是这么说,但坂口安吾好像根本没打算听他解释,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自发地转身走向房门,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刚好到了门外,并反手关上了门。
在坂口安吾离开后,太宰治沉默了五分钟,然后又给下一个候选人发了消息。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织田作之助,而他吸取了前面的经验,这次换了另一种开场白:“织田作,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了一点问题……”
沉稳可靠的男人点点头:“安吾怎么了?”
“……”在经过了一秒钟的挣扎之后,他选择不去澄清,并从善如流地继续说了下去,“有一个人突然亲了我这个朋友一下,然后还说了晚安,你觉得会是出于什么原因?”
“应该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他吧。”织田作之助平静地回答道,然后有些好奇地问,“安吾有交往对象了?”
太宰治交握在一起的手捏得死紧,但他仍然保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然后没多说什么,让这位平行世界的友人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出门离开时,办完事回来的中原中也刚好与他擦肩而过,一进门就看见自醒来之后就一直有点奇奇怪怪的首领,一脸苦大仇深地坐在那思考人生。
也许是见惯了首领各种各样的状态,中原中也并未多问,把取回来的文件顺手放在太宰治桌上,然后就站回了自己平时的位置——太宰治的身旁。
过了许久之后,太宰治又低声开口:“中也,为什么帮我做这些?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不爽地反问:“哈?干嘛问我,你说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他试探着说:“……搭档关系?”
本来是想说首领和干部关系的,但他觉得这个世界的自己和中也关系明显要更奇怪一点,所以就选择了搭档的选项。
至于织田作说的恋爱关系……太荒谬了,他正极力试图把这个词汇从大脑里甩出去。
听他这么说,中原中也冷笑了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是上下级关系呢。”
“……哦。”
得到这样的答复,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更多一点。
他沉默地盯着桌上的文件,但是并没有去阅读上面的字,他不想替另一个自己处理工作,他真的很讨厌这些无聊又繁琐的工作。
而且也没关系的吧,这里的黑手党也不需要那么努力地发展,毕竟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之后大概也会持续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日复一日地做着那些工作。
而他回去之后还要继续不眠不休地工作,在把这个庞大的组织交给笨手笨脚的小狗之前,必须要使其强大到不必去顾虑大部分勾心斗角的程度才行。
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可送给中也的东西了。
脸上的绷带缠在与平时相反的方向,改变了偏向的视野让他稍微有些不习惯,而且时不时会无意识地抬起手触摸贴在脸上的方形纱布,这些细小的改变每时每刻提醒着他,要去扮演那个与众不同的怪异自己。
同样的,这一切也在提醒着他,眼前所见的一切并不属于自己,他只是一个误入此处的过路人而已。
友人、后辈、还有中也……这一切都只是归属于另一个太宰治的。
一杯水和几个药片被递到了他的眼前。
太宰治抬起头,就看到中原中也掌心里放着几片药,催促道:“医生说了让你按时吃药,你想伤口发炎再进去一次吗?”
他结果药片,一边放进嘴里就着水咽下,一边嘀咕:“中也像老妈子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这混蛋不让人省心。”
真是的,区区中也……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似乎生活很规律,下午五点半一到,中原中也就自动自觉地拿起他的外套递过来,然后开始动手帮他收拾桌面上那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文件,然后从一旁推了一个轮椅过来,像打包垃圾一样十分自然地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放到轮椅上。
据说这个轮椅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在受伤之前就预先定做好了的,而且收货人姓名填的还是中原中也,可以说是居心险恶。
他就这么坐在轮椅上被干部推着走出了办公室,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又被像拎垃圾一样拎到车座上,轮椅折叠起来放后备箱,中原中也开车载他回家。
坐在轮椅上被中原中也推进家门时,他马上就注意到了屋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是成对的,就连门口的拖鞋都是同款的一大一小两双,屋子里的各种物品和鞋的尺码让他立刻就知道了跟自己同住的人是谁。
上下级还同吃同住,真不检点。
回了他们共同的住所之后,中原中也就开始准备晚饭,在围上围裙进厨房之前,还没忘了把他推到桌子边上,随手把那本完全自杀手册塞进他怀里,然后就开始做饭。
晚饭过后中原中也又帮他用热毛巾擦了身子以代替洗澡,然后两人坐在卧室的大床上,一人一个手柄打了一个小时的游戏。
太宰治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了,所以刚开始输给中原中也好几次,不过最后还是赢回来了。
一天就这么悠闲地结束,关掉电视收好手柄之后,他们在被子里躺下,中原中也替他拉好被子,打着哈欠说:“明天要开始好好工作啊,混蛋太宰。”
原来中也发现了他今天没在工作啊,还以为已经傻到这都看不出来的地步了。
他躺在被子里,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耳畔平稳的呼吸声,但他却毫无睡意。
为了不压到太宰治的伤口,中原中也躺在稍微隔了一段距离的位置。
太宰治偏过头,看着身侧那张安稳的睡颜,在无人能够看到的现在,他伪装出的轻松顽劣才被褪下,重新显露出真正的自己会露出的阴郁神情。
美味的饭菜,细致的照料,无言的纵容……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中也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中原中也要这样对太宰治。
为什么要营造出这般可怕的,仿佛自己正被爱着的错觉。
如果一切只是神明的一场恶作剧,那又为什么要让他面见这从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看着那张睡着时显出恬静模样的面容,他知道中也长了一张甜美的娃娃脸,但是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中也露出这样放松的样子了,像个无防备的小孩子一样,完全没有黑手党最高干部该有的气势。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他讨厌得不得了。
人类这么卑劣的生物,总是见不得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却簇拥在他人的身周,取之不竭。
凭什么这个人能够轻易地坐拥一切,凭什么他既没有在无知彷徨中走入满是错憾的岔路,也没有被溺毙在记忆的刺骨洪流之中,凭什么他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凭什么他能够与这毫无意义的生命坦然共存。
真讨厌啊。
……
次日,中原中也本打算开车把太宰治送到黑手党后就出去办点私事,但无奈这个家伙一个劲地嚷嚷着他也要去,甚至搬出首领的头衔来讲话,结果最后还是半路改道直接开去目的地了。
“事先说好,到了之后你就给我待在车上!”中原中也单手握着方向盘警告他,“我可不想推着轮椅去扫墓,要被那帮家伙笑死了。”
“切~”
不过,原来是扫墓啊。
车被停在墓园外,太宰坐在车里目送中原中也从后备箱取出扫墓的工具,然后也没有立刻进去里面,而是站在门口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另一辆车也停在了旁边,从车上下来了三个青年人,那三人的模样太宰治认识,公关官、冷血、外科医生,是旗会的那几人。
但是他记得旗会算上中也,一共有六人才对,还差了两个。
他的视线看向公关官手里抱着的两束花,很快理解了现状。
太宰治远远地看着那四人一同走进墓园,走到两座坟墓前停下脚步。
夏日连空气都是炎热的,太阳更是刺眼得厉害,然而那四人淋着烈日站在墓地间的模样,却又笔挺得像是一面飘扬的旗帜。
左耳的耳机里传来了中原中也低沉的声音。
“老规矩,这可不是礼物,这是‘旗帜’。”青年郑重地对着面前的墓碑说道,“当我们中的某个人陷入危难时,就会想起这面旗帜,然后来到旗帜这里。就像你这家伙希望的那样,钢琴师,还有阿呆鸟。”
“我们的旗帜永不倒下,直到最后一人的血流干为止。”
他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轻抚车窗,出神地注视着那道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娇小的身影,那道蓝色的,永远昂扬不屈的身影。
对手是那个魏尔伦先生的话,这样的牺牲已经十分保守。那两人并非贪生怕死的懦夫,作为黑手党,像这样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来到这里的人们无一不是做好了死的觉悟。
但他仍然觉得中原中也十分不可理喻。
等到自己死去之后,中也大概一样能够在不久之后就放下吧,自己哪怕化作了亡魂,也还是没办法拖住中也的脚步。
真是薄情的小狗。
明明他把暗杀王事件处理得更完美来着,这五个人谁都没有死掉,但是刚得到书的记忆那段时间,出于种种不太想承认的情绪,他稍微有点太过逗弄中也了,连带着也让中也没什么时间跟这些人待在一起,虽然活下来了,但关系却没那么好了。
可是中也也没有跟他关系变好,反而是对他态度也越来越差。
那道身影如同一簇跃动的火焰,想要紧紧攥在手心,却会把火焰熄灭,同时也烫伤手掌。
可他还是不愿意松手。
太宰治心想,自己要是能快点回去就好了。
这个世界不适合他久留,越是伪装成这个奇怪的自己,内心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不该让一无所有的人去体验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会让本就苦苦支撑的生命变得更加痛苦不堪。
真是的……阳光太过刺眼,真想死掉啊。
*
尽管中原中也说了要好好工作,但太宰治这几天还是一直在消极怠工,除非是真的紧急到拖不下去的工作,其余一律放着不管。
黑手党的很多人都感觉到自家首领最近有点分裂,具体体现在工作比之前还能拖,同时手段又比之前冷酷了很多,同样的错误以前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可能直接就让人拖出去杀了。
导致这阵子有不少人私下里找最高干部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赶紧关注一下首领的心理健康,如果是吵架闹别扭就快点和好吧。
这些太宰治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毕竟他和中原中也并没有吵架,而且也不会像那些人担心的那样从此化身恶鬼,反正他早晚要回去的。
而且这几天中也和他说话也比最初少了一些,虽然那些让人感到别扭的照顾还是完全没有打折扣,但讲话的频率确实变低了。
这样就很好,他也不太想跟这个中也交流太多,那会让他有种恐怖的感觉,就像是冰块太过靠近火堆,一定会被融化殆尽。
他有种直觉,距离自己回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到时候一切就能够回到正轨了。
太宰治随意地玩着手里的钢笔,对桌上的文件没有一丁点兴趣,他只想等待回去的时刻到来。
门口传来声响,他抬眼看去,看到中原中也手里拎着一个大盒子,随意地走了进来,把那个盒子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并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办公室的透光系统,让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
“教授眼镜他们准备的,我顺手给你拿过来了。”中原中也随口说,“天气这么好,你这家伙干嘛要用遮光模式,你知道晴天有多贵吗!”
初夏的阳光大咧咧地照在了他身上,几乎马上就感觉到了热意,这种晴天对于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也许很珍贵,但作为活人而言感觉多晒一会儿甚至有中暑的风险,有这么体贴的干部真是他的福分。
“这是什么?”
“蛋糕啊,蛋糕。”中原中也拍了拍那个盒子,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脑袋被炸坏了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了?明明从十五岁到现在一直都是这副让人火大的吊儿郎当样子,早该把你晒成青花鱼干了。”
听对方这么说,太宰治想起来了,今天是六月十九日,硬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这是被称作他的诞生日的日期。
这种日子,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地方。而且连着很多年生日都是大晴天,晴朗到让人想翻白眼的程度。
而且这么炎热的季节跟他一点都不搭调,只适合中也这样的笨蛋。哦,说起来中也的生日反倒是在春天,潮湿又阴郁的季节,跟元气笨蛋也并不搭调。
“哈啊……”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蛋糕盒,叹了口气,“比起生日,我还是更想过忌日啊。”
“想得美,你死了的话你的工作谁来解决。”
“这不是有中也在吗?”
“别想把那些破事推给我。”中原中也轻哼一声,眼神看起来却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你这家伙都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工作了,就算耍性子也差不多该够了吧?”
“我没有耍性子哦。”只是单纯地不想替别人工作而已。
“啧……”
中原中也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这个中也露出这副模样,稍微有点像是自己的那一只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居然还有点亲切。
他难得贴心地主动提问:“有事要说吗?”
才刚说了一句话而已,中原中也就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训斥道:“你给我安静点!”
太宰治闭上嘴,心想自己这个首领当得好没面子,为什么就不吼森先生,看人下菜的坏狗。
不过被吼还是要比被无视稍微强一点。
然而中原中也还是在不停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这个……还不是你这家伙最近一个劲地跟我赌气……”
可是他真的没有赌气,也不知道中也指的是哪方面的赌气,这个世界的小狗怎么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看着中原中也越来越红的脸,不知为何,他突然无缘由地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那是一种仿佛事态即将失去控制般的预感。
“等等,中也……”
不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他想要将其制止,然而他才刚刚张口,就被隔着办公桌站在面前的干部一把抓住了手腕,从那紧握的手心里,能够感知到对方此刻的紧张心情。
“这是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反正你这混蛋刚出院就讲些暗示来暗示去的话,无外乎就是想听我先开口吧?!”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仰头望着中原中也,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是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摇头的含义,是想反驳那句问话,还是想制止面前的人继续说下去。
仿佛本能已经先于理性意识到,接下来即将听到的话语,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无论是笼罩了全身的阳光还是中也的视线,都烫得要命,却又无法逃离,仿佛被光所捕获了一般。
但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仿佛要打架一般的气势盯着他的眼睛,脸红得要命,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是啊!我喜欢你这混蛋!保护也好照顾也好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关系什么的当然是情侣关系!满足了吧!!”
这之后,办公室里变得无比寂静。
“……太、太宰?”
中原中也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尴尬转变为明显的措手不及,似乎是对于他的这种反应完全没预料到。
这种明明没有落泪,却仿佛在痛苦不堪地哭泣一般,仿佛摇摇欲坠着即将碎裂一般的反应。
“你……哪不舒服吗?”
——太过分了。
——为什么要在即将干渴至死的旅人面前大快朵颐。
——为什么要让我面见这样的,无法归属于我的爱意。
太过痛苦了,就仿佛要被那太过强烈的光灼伤一般。
他猛地用力一挥手臂,想要甩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然而眼前却同时变得天旋地转,意识仿佛坐过山车一般,猛地落下又升起。
“太宰!”
太宰治猛地睁开眼睛,异常急促地呼吸着,就仿佛从无比恐怖的噩梦之中惊醒一般,一把扯开脸上的呼吸面罩,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
眼前又是刺眼的白色灯光。
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从旁传来:“你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这道声音似乎就如噩梦一般,他可谓惊惧地转头看向旁边,就看到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站在病床边,伸出手抓住他扬起的手腕。
“针头都甩掉了,你疯了吗?!”
是中也,是他的中也。
他从那个世界回来了,那场光怪陆离的旅行已然结束。
没有理会中也焦躁的说话声,他再度深深地闭上眼睛。
医生被叫进来进行检查,中原中也的语气虽然有些急躁不耐,但也还是把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问得非常细致。
医生走后,他的干部就开始暴躁地质问他,为什么要采用那种行动,为什么不等他赶到之后由他来处理,身为首领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
“不是说了我不在的时候别他妈做冒险的举动吗?!如果炸药的量比这更高呢?!如果刚好炸飞过来一块石头把你这颗脑袋砸碎了呢?!”
一边说着,对方一边不知从哪抽了张湿巾,用力地在他嘴上蹭了几下,力气大得像是恨不得蹭掉一层皮下来,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更像是报复。
手上被甩掉的输液针被重新扎好,流血的针孔上贴了块纱布,中原中也眉头皱得死紧,脸色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紧绷,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往里面扔了一个巴掌大的热水袋。
这之后,中原中也就转身从病房里出去了,连那背影都仿佛充满了怒气,把病房门摔得震天响。
出院的时候,中原中也开车送他到那个平时都不怎么回去的住处,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行李箱,那里面是他自己的一些用品。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如果最近处在不安宁的危险期,或是他受了严重的伤,中也就会为了保护而暂时与他同住,一手包揽他的所有日常事宜,即使他拒绝也只会被骂。
包括这次也是同样,又在说着他只能死在中也手里之类的话。
他坐在餐桌前批改积压的文件,看着看着却又不自觉地有些走神,眼睛不受控地看向厨房里那道娇小的身影。
作为有点一根筋的完美主义者,中也的料理水平也非常不错,虽然他并不经常能吃到。
本来自醒来至今的一切都只是司空见惯的常态罢了,但是这些常态之中,与刚经历过的反常之间的些许相似性,却变得格外醒目。
那个蓝色的中也说: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做这些的啊!
不要再想下去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要再顺着自己的心愿,循着那最诱人的可能性去思考。
晚饭后,中原中也一言不发地拿过他没处理完的文件,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继续批改,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僵硬。
到了睡觉时间,太宰治看着刚吹干头发的重力使,叹了口气:“连睡觉都要一起吗?”
“想取走你这条命的家伙能从横滨一直排到北海道,你现在这种行动不便的状态更是大好时机。”中原中也放下吹风机,用听起来又冷又硬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回答,“说过了吧,你只能由我来杀死。”
然而中原中也的脸色看起来也透着疲惫,显然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如果真的有人来刺杀,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被杀死的可笑结局。
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好像也不错,他是没什么意见啦,只不过中也大概会气死吧。
关灯后,他躺在被子里,偏过头去看躺在旁边的中也:“中也,真的这么亲手想杀掉我吗?”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反问:“不然呢?”
“那么我现在就在这里哦。”太宰治轻声说,“在黑手党里,心腹杀死前代取而代之的事情也并不稀奇吧,毕竟这里可是黑手党哦。”
“中也,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杀我呢?”
“啧,”他听见中也十分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自己,讲话的语气也十分恶劣,“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不想陪你睡前夜聊。”
“那可以给我晚安吻吗?”
“别在那说些疯话。”
真是的,明明他才是首领,中也讲话却总是这么嚣张。
“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中也的后脑勺,轻声说,“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苹果,闻起来像苹果,吃起来也像苹果,那这个东西就是苹果吗?”
中原中也回答说:“不排除会有无聊的人大费周章地做个假苹果出来吧。”
他继续追问道:“那中也会这样做吗?”
“啧……我怎么可能有那种闲工夫,闭嘴,我要睡了。”
这次他真的配合地不再开口,只在黑暗中安静地看着枕边那个身影。
呼吸逐渐变得平缓,睡熟之后,中原中也无意识地翻过身平躺着,这具蕴藏着毁天灭地之力的身躯却十分娇小,躺在被子里面看起来和十几岁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太宰治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中原中也的发尾,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变本加厉地轻轻扯了两下,用手指戳了戳那柔软的脸颊。
就像是他们十几岁时那样,他总是喜欢在中也身上这里戳戳那里捏捏,惹对方气得跳脚。
身形已经抽长到一米八一的青年躲在被子里偷偷笑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悄悄地挪了挪身子,缩小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
紧接着,他用连气音都算不上的音量,小声地说:“明明是以后要做首领的人,还这么没警惕心。”
——别对我露出这么无防备的样子啊,这不就像是中也有多么信任我一样吗?
“我也喜欢小笨狗哦。”
——就算是薄情的小狗也一样。
“别人家的小狗都向主人告白了,你什么时候才肯向我告白啊?”
——开玩笑的,不要再继续蛊惑我了,计划都已经快要到收尾阶段了。
这些话语轻微到刚离开舌尖就被空气所冲散,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就这样盯着中也看了许久,他才抓着手心里的那一缕头发,闭上眼睛静静入睡。
*
“居然认不出自己的首领!搭档!男友!”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用力地拍打着桌面,像是坐在地上发脾气的小孩,“还让他坐了我特意一比一复刻的纪念轮椅!中原干部!你这个月要禁酒!!”
中原中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硬撑着为自己辩解:“不都是你吗!只不过是感觉奇怪了一点,想不到灵魂穿越这种事也不能怪我吧!”
“还在狡辩!你刚才说给别人的告白以后每天晚上都要跟我重复一遍!晚安吻也要加倍!!”
吵吵闹闹了许久才算消停下来,太宰治气闷地吃着蛋糕,听见自家的中也狗狗祟祟地打探八卦:“所以那个你为什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穷光蛋一夜暴富总会有点水土不服。”
“你这么说谁听得懂啊!”
“中也这样的大笨蛋想不明白的啦。”灰色的太宰治叼着叉子,口齿含糊地嘟囔着,“别人都晒得到太阳,只有自己不行这种事情才是最让人伤心的,本来活着就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紧接着,青年又拖长了语调,话锋一转:“不过嘛——”
*
刚结束假期回归工作时很容易陷入倦怠之中,太宰治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
他慢吞吞地批改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效率比之以往要差上很多,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多熬好几个通宵才能补回延误的进度。
为了提振一下精神,他随手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打开了首领办公室的遮光墙,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阴暗的办公室突然一下子被阳光填满,还有点刺眼,毕竟外面是个大晴天。
夏天的太阳光是挂在天上,就像是在拼命地向着全世界挥洒生命力,让人无处可逃,跟他这种人真是太不搭调了。
太宰治下意识抬起手遮挡一下太过刺眼的光,同时,他无意间看到原本站在墙边的中原中也同样措手不及地被刺到了眼睛,正揉着眼睛。
他听到中也抱怨着:“怎么了,突然把这个打开……”
看着那个被阳光所包裹着,仿佛要融入进光中一般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回答:“是给我自己的生日礼物。”
“哈?”
“骗你的,今天才不是我的生日。”
“说什么鬼话,你的生日不就是今天吗,6月19日不是吗。”
心情微妙地好了一点,太宰治忍不住笑了一声:“诶~明明没准备礼物却记得今天是首领的生日?”
“谁说我没……!”没好气地反驳到一半,中原中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止住了话头,绷着脸不再开口。
“哦?真的有礼物?”
这下反而轮到他感到惊讶,毕竟这么多年来,中也从来都没送过他生日礼物,没道理今年成了例外。
中原中也语气生硬地回答:“没有。”
这显然是谎言。
灵活得堪比机器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迅速地回忆起自己最后回来之前,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日里所经过的每一个细节。
从思维到肢体,太宰治的一切就仿佛被本能所支配一般,在几秒钟的思考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办公电脑,伸手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指令,迅速地调出了一个页面。
理智已经开始发出警报,但是灵魂却仍旧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太过危险的答案。
他调出近七年的天气预报记录。
晴天、晴天、晴天、晴天、晴天、晴天、晴天。
按理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这种程度的巧合还算不上罕见,但是……
他又多查看了其他的几个数据,看到其中有两年的六月十九日预测有台风经过附近,一个在来之前就转向了,一个如期而至经过了横滨附近。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这七年来每一年的生日都是暴烈的晴天,而且记忆中其他世界的自己在黑手党期间,每年生日中也都会拿这个嘲笑他活该被晒成鱼干。
不过在叛逃之后的生日,就有过出现阴天下雨的情况。
而且前几天似乎还时不时阴天下雨,包括昨天下午也淅淅沥沥地飘了几滴小雨,到了今天就成了万里无云的天气。
“……异能特务科有可以驱散云雾改变气象的异能者。”他听见自己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分析道,“你和他们私下有过联系?”
中原中也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似乎铁了心要无视他的问话。
十五岁那年,他跟中也念叨过,人们为什么总喜欢用夏天的结束来隐喻突然的成长和物是人非的改变呢,这么热的天气,不觉得浑身汗津津的根本升不起伤春悲秋的兴致吗?
那时候中也就嘲笑他,祝他最好一辈子都活在这么热的季节里,永远别想长大长高了。
这样的礼物是代表着什么呢?明明其他世界在叛逃后就没有再收到中也送的晴天了,但是这边居然却一直持续着,明明这么讨厌他。
这不就简直像是,中也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向天空祈愿着关于他的某些事情吗。
——事到如今,你仍然希望我们之间的夏天能够永不结束吗?
骨折的腿还不能够独立走动,但是大脑已经记不起这些细枝末节了,他好像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突然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快走了没几步就踉跄着跌倒,被吓了一跳的中也手忙脚乱地冲过来接住,然后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他跑进了这片让人目眩神迷的阳光之中,紧紧地、不顾一切地拥抱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
“这都是你的错,中也。”他把脸埋在重力使的颈窝之间,脸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都是你的错。”
——都怪你做出这种,就好像是在爱着我一样的举动。
明明是烂透了的世界,明明无聊到了极点,明明已经不该再有什么能够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但中也却总是这样,如同让人心烦意乱的夏日一般,引诱着他落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光芒之中。
他小声说:“给我也买个蛋糕吧,中也。”
“我也想要生日蛋糕……今天不想工作了……”
本来打算今年秋天就去死的。
但是收到了一个宛如幻梦一般的晴天,因为发现得太晚了,只来得及看到半天了,稍微有点看不够。
所以,他想先活到明年的生日,看看明年生日的夏天再说。
*
“——只要夏天还没有结束,应该就还有机会飞奔着跳进阳光里吧。”
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灰色的青年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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